往昔岁月里,火柴盒、搪瓷缸子与暖水瓶,是家家户户的寻常物什。老照片中的小姑娘,两条麻花辫垂在肩头,身着红布衣衫,那灵动的眼神,任谁瞧了,都会觉着恰似那李铁梅。
扮演她的刘长瑜,其面容几乎深深刻入了每个人的记忆。作为京剧青衣行当的翘楚、国家一级演员,她更是程派艺术的中流砥柱。
往昔岁月里,她尚是年幼娇俏的闺女,所到之处,皆是熟悉亲切的招呼声,舞台之上,她尽显风光无限。然而,命运的巨手似乎用力过猛,在她22岁时,步入婚姻殿堂。仅仅四年后,26岁的她声名鹊起,红透大江南北。可命运的无常紧随而至,这段婚姻仅仅维系了四个月。丈夫被癌症无情地夺走生命,甚至没来得及与她多说几句知心话,便匆匆离去,空留她在这世间独自神伤。
全国上下,几乎无人不记得那一句“我家的表叔数不清”。然而鲜有人知,在唱响这句戏词之时,她刚刚送别了生命中最为亲近之人。个中滋味,如人饮水,唯有她自己方能真切体会。
展开剩余88%现已83岁高龄,却依旧沉浸于戏中。不为再度翻红,倒更像是对往昔辉煌的消逝心有不甘。咬着牙坚持演绎,每一分每一秒都不曾懈怠。
1964年,北京的中国京剧院内,经典剧目《红灯记》正紧锣密鼓地筹备着。其中“李铁梅”这一关键角色的人选,却让导演犯了难。前前后后换了好几个演员,可总觉得差了那么点味儿。导演心急如焚之际,将目光投向了团里一位看似不起眼的年轻演员——刘长瑜。彼时,刘长瑜的家庭成分并不好,她的父亲曾是北平的一名官员。
那段历史问题仿佛是一顶沉重的帽子,扣在了她的头上。在同事们眼中,她成了需要刻意保持距离的敏感存在。大家都不愿与她亲近,没人邀她一起参与活动。她就只能形单影只地待在角落里。
没想到这一演绎,便成就了最为经典的李铁梅形象。数九寒天里进行排练,练功服上满是补丁。每日清晨五点,便准时起身吊嗓子,双手被冻得通红。仅仅一个眼神、一步台步、一句唱腔,她都能反复琢磨上百遍。
拍摄电影的一场戏时,她瞬间入戏,情绪如潮水般汹涌。表演极为真切,待到录制结束,才发觉泪水已然潸然落下。而那句“我家的表叔数不清”,后来几乎成了众人皆能随口哼唱的经典。
她心底明白,那日于录音棚外,当接到丈夫生命垂危的消息时,台上的她神情是何等坚毅,而台下的她内心又是何其苦涩。
22岁那年,我步入了婚姻殿堂。丈夫是我在戏校时的学长,专攻京剧武生行当。我们相知相恋已有多个年头,感情深厚。由于彼此都不喜铺张,婚礼办得简约而温馨。
新房的墙壁上,挂着两张剧照。一张是她在《春草闯堂》中饰演丫鬟的模样,灵动俏皮;另一张是他扮作《长坂坡》里的赵云,英气逼人。二人历经波折,好不容易携手步入婚姻殿堂。可谁能料到,结婚仅仅三个月,丈夫便开始咳血,竟已是肺癌晚期。
她于白昼投身排练,夜幕降临便匆匆赶往医院。在病房中,她细心地喂水、精心地买药,还特意请假为他擦拭身体。曾经,他是舞台上矫若游龙、翻飞跟头的武生,而如今,却虚弱到连下床都极为艰难。
在医院里,一个秋雨淅沥的夜晚,她眼睁睁看着那张面容缓缓黯淡,直至最后,仅留下一句“好好唱戏”。
婚礼的喜炮声仿佛还在耳畔回响,葬礼的哀乐却猝然奏响,不过短短四个月,她便历经人生的大喜大悲。还未从悲痛中缓过神来,剧团里的风言风语就如同潮水般涌来。有人窃窃私语,说她命硬克夫。渐渐地,再无人敢与她搭戏,练功时,她独自舞着水袖;吃饭时,她独坐一桌。周遭人皆对她避之不及,无人与她交谈,而她只是沉默以对,从不辩解。
她默默在练功房多待一个钟头又一个钟头,从未回怼过一句闲言碎语,也不曾请过哪怕一天假。直到白继云出现,这位年长她三岁的武生,有着别样的勇气与洒脱。他不信所谓命运的定数,也丝毫不惧那些如影随形的流言蜚语。当无人愿意与她对戏时,他毫不犹豫地上前搭戏;当旁人都对她避之不及、无人与她交谈时,他总是主动找她聊天,给予她温暖与支持。
1968年,他将积攒了三载的粮票悉数拿出,换来一条红纱巾赠予她。在那个时代的老北京,这是独属于恋人的浪漫求婚仪式。周遭流言蜚语如织,他们却在这重重舆论的罅隙间,坚定地携手同行,开启了相伴之路。
婚后,白继云退居幕后,而刘长瑜依旧在舞台之上绽放光芒。此后,他成为了那个总是守在剧场门口,静静等待她归家的人。每当她投入拍戏,他便骑着自行车,细心地将胖大海送到她身边。待她演出落幕,他早已贴心地泡好了艾草水。若是她的鞋不慎磨破,他也会拿起针线,耐心地将其缝补完好。
随着她的声名愈发显赫,他却愈发低调内敛,默默退居幕后。每当她疲惫不堪时,他便是那坚实可靠的肩膀,供她依偎停靠。她曾深情地说,他是戏外最令她心安的存在,如同安稳的舞台。后来,他们迎来了爱情的结晶——儿子。为了孕育这个小生命,她险些错失重要演出机会,可她从未有过一丝后悔。往昔被舆论重压、背负“寡妇”之名而艰难喘息的日子一去不复返,如今的她,成为了温柔的妻子、慈爱的母亲,更是出色的演员。
京剧,是她的命运出口,亦是最终归处。许多人已然忘却,她本是京剧界的头牌名角,并非出身于大户世家。她是周家三姨太所生,家中兄弟姐妹共十四个,而她,恰恰是最不受重视的那一个。
儿时,她悄悄将父亲那张《玉堂春》的唱片藏进自己的小包袱。自那时起,京剧便成了她挣脱命运樊笼的唯一途径。
年仅9岁,她便叩开戏校之门。未经太多专业雕琢,甫一开口,那嗓音便令考官为之惊愕。炎夏,口中含着石子苦练吐字,让每一个音符都精准清晰;寒冬,睫毛凝霜,她仍专注于眼神的磨炼,力求神韵入木三分。待到20岁,她已技艺超凡,一人能自如分饰青衣与花旦。程派的唱腔与身段,她驾驭得游刃有余。就连荀慧生先生见了她的精彩演绎,也不禁起身鼓掌称赞。
她太明白从艰难困苦中挣脱出来是何等艰辛,从未想过让儿子重蹈覆辙。可世事难料,儿子三岁时便不自觉地哼起戏词,待长大成人,终究还是迈进了剧院的大门。她眉眼间泛起一抹浅笑,轻声感慨:这戏啊,就像藏在心底的种子,总会破土而出,许是命中注定罢。
虽已83岁高龄,她却依旧每日吊嗓,从未动过退休的念头。这些年,她退居幕后投身教学,自成一派教程体系,带出了赵玉华、耿巧云、管波等一众声名远扬的弟子。面对00后的孩子们,她耐心指导卧鱼、表花、提篮等动作,常常一个动作便亲身示范几十次之多。
疫情汹涌之际,众人皆言戏曲线上难教。她却偏不服输,毅然将练功房“搬”至自家客厅。那副老花镜,架在鼻梁上,她对着镜头,专注地讲解眼神的神韵与步伐的精妙。直播途中,不慎摔倒,骨头钻心地疼。可她的第一反应并非喊疼,而是急切询问:“刚才的动作拍清楚了没?”待康复首日,她便迫不及待地重返课堂,继续投身于戏曲教学之中。
2023年的重阳佳节,她登上长安大戏院的戏台,坦言此乃最后一回公开献演。
那日,我家表叔那韵味十足的唱腔甫一响起,全场瞬间掌声雷动。她的嗓音仍旧清澈嘹亮,眼神一如往昔般坚毅果敢。当她弯腰鞠躬致谢时,台下的观众涵盖了老中青三代。既有头发花白、痴迷戏曲多年的老戏迷,也有陪伴父母前来重温经典的中年儿女,更有脸上洋溢着青春稚气的年轻学生。
不少演员终其演艺生涯,仅被观众铭记一个角色,这何尝不是一种局限。
刘长瑜的演艺生涯中,李铁梅这一角色宛如璀璨星辰。她用一生去雕琢这一形象,使之化为不朽传奇。命运似那翻涌的浪潮,变幻莫测,而她却于其中坚守自我,成为最笃定的存在。在戏曲的舞台之上,她伫立了六十载春秋,有过泪洒之时,有过欢笑瞬间,历经他人的诋毁,亦收获无数的赞誉。
然而,她从未有过片刻停歇。虽已83岁高龄,却不与人争,亦不与人抢,往昔的荣耀辉煌,也不再提起。
仅一言以表心迹,我唯愿,他们仍未忘却这门戏曲,仍能将其传唱下去。她远非火柴盒上的李铁梅所能定义,她是一位女性,一位母亲,一位资深戏骨,更是一尊鲜活的文化标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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